【离危】老宅区
*272无差 全文2.5w字 一发完
*少爷钢琴家2 x 落水小可怜7
1.
大街上最不缺失意丧气的成年人。金昇玟缩在明显已经不是那么宽松的羽绒服里面，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手里是还冒着热气的半个烤红薯，他一边小口抿着红薯一边这么想着。
晚上城市的绚烂灯光照得金昇玟眼睛有点睁不开，本来就有些灰灰的小脸皱巴巴的，显得更可怜了，看得旁边在卖烤红薯的大叔都忍不住同情心泛滥。
“哎哟…这可怜孩子…”
大叔弯腰收拾起了他的红薯摊子，感叹的语句传到了金昇玟的耳朵里，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吃着手里的烤红薯。
可怜吗？还好吧，还能吃上热乎乎的烤红薯。
“大叔要走了吗？明天还会来吗？”他抬起灰扑扑的小脸，眼里是和这张脸完全不同的亮光，像是黑暗中微弱的灯光却有着照亮人内心的力量。
按照惯例和大叔撒了会娇，像个小孩一样用甜腻的语气说出那些可以让大人心软的语句，以方便明天的这个时候金昇玟还能吃得到热腾腾的半个烤红薯。
他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还有人会关心他，是可以说得上幸福的吧？
金昇玟不爱多想，他的人生理念向来是过好今天，考虑明天，再往后的日子那就是明天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未来不是他这种过一天算一天的小孩需要考虑的事情。
金昇玟的童年是在近乎于冷漠般的无视下度过的，从没有出现过的父亲，完全没有好脸色的母亲，沉默中破碎的家庭构成了他的童年，被逼迫着装傻也造就了他一颗似乎再也没有热情的心。
他走在巷口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这路灯好像自从他来到这起就没有好过，呼出的热气照得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路灯下传来微弱的小猫叫声，金昇玟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叫声传来的地方。
是一只看起来好像才几个月大的小猫，因为流浪身上脏兮兮的，橘色的猫毛甚至还打了结，显得本来就不大的小猫更加小只，正瑟缩成一团看着这位路过的客人。
他蹲了下来，直直的看向小猫，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小猫的肚子，看着小猫立马弹起来离他八百米远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种警惕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炸毛小猫看着金昇玟慢慢站起来笑着离开的背影才逐渐放松下来，慢慢回到了它熟悉的暖色灯光下感受在冬天稀有到宝贵的一丝温暖。
这意外的小插曲似乎取悦了金昇玟，让他本来没什么波动的心情产生了一些愉悦。
回到了还不是很熟悉的屋子，看着吃完饭的奶奶已经自己乖乖的上床睡觉了，他放轻脚步收拾了碗筷，整理好一切后他躺在了沙发上，结束了和平时一模一样到近乎无聊的一天。
金昇玟的人生在其他人的眼里绝对算得上一句可怜，关键是他本人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装了这么久的傻子似乎已经改变了他本来的性格。
和奶奶第一次相见是十五岁被母亲扔在养老院后山的那天，那天从早上开始金昇玟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大概是那时候的母亲和她一如既往的冷漠和疯狂不同，竟然为他做了一份早餐。虽然只是两片吐司和热了一杯牛奶而已。
金昇玟笑着吃完了那份早餐，和胃里的感受截然不同的心越发沉默，他跟在母亲的后边走着，路过邻居时用着和平时一样傻乎乎的语气打着一样的招呼，在没有消散过的笑容中来到了从来没来过的养老院。
后面的剧情好像发展的顺理成章，如他想的一样，母亲说了一句她去去就回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金昇玟慢悠悠的走在小花园里，看着蝴蝶正努力的扇动翅膀飞在花丛中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不是感受不到痛苦，但似乎这十几年的生活把他的心也给压垮了，他对这样的生活接受得好像很理所当然，麻木到无情的心却久违地感受到了疼痛，他也曾经像小孩一样期待爱会降临在他的身上，可惜最后他连家都没有了。
他坐在花园里的椅子上，看着发灰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身边出现了其他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年长女性拄着拐杖慢悠悠的坐在了他的旁边。
“气死老婆子了，看那小子一脸巴不得我早死的样子。”
金昇玟眨了眨眼睛，轻声向旁边的人问好道，“您好？”
奶奶正收拾着她的手套，闻声看向了金昇玟。
被抛弃的那天遇到了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这是金昇玟未来直到奶奶去世的那天都认定的事情。
后来一边流浪一边每天都会来养老院看奶奶，本来是两个人拌嘴一样的相处，也没什么朋友的金昇玟似乎找到了有趣的事情一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每天来一次。
直到再一次围观奶奶和她儿子吵架后不欢而散，他泡了一杯奶奶一贯喜欢的茶后什么都没说，坐在了她旁边。
“小子，要不要和我这老婆子住。”
金昇玟的人生轨道被改变了，上天好像看到了他咽下去的痛苦，所以从来没有来过的温暖降临了。
把奶奶接出养老院后他第一次来到了奶奶的家，在老宅区，不是很大的房子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所以积了一层灰，和以前住所的冷漠完全不一样，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拥有的却是金昇玟十五年都没有体验到的温馨。
他的人生时钟好像又开始转动起来了。
日子一天天的开始继续，奶奶有了人照顾也再也没去过养老院了，据说奶奶的儿子去找过几次但是没找到人便气急败坏的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来了。金昇玟知道了后也只是在饭桌上笑了笑，然后什么都没说。
他也不用再装傻来压抑自己了，奶奶一边剥着栗子一边看着电视，在听到他说想去打工的话之后拿起一旁的电视遥控器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金昇玟是想上学的，初中的时候被迫辍学了，后来就跟着母亲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他经常在下午溜去书店蹭书看，那时候阳光撒过打在了正好放学的成群结队的学生们身上，金昇玟就透过玻璃窗看着这一幕幕，然后再低头看书。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和奶奶一起生活，然后打工攒钱直到攒够学费，再自学去考大学，过上平凡但是是他一直渴望的那种生活吧。虽然金昇玟情绪变化向来不大，但意外的他一直都对生活抱着他平时很节约的热情。
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在高档酒吧里看人弹钢琴呢？
金昇玟这么想着，他拿起面前的那杯果汁看了三秒，然后在杯壁上的水滴滑落时沉默着放下了杯子。
深色的果汁被透明的杯子包裹着倒映出对面正在光照下弹钢琴的人，这是金昇玟第一次来酒吧，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才刚成年却能这么轻松的被这个男人带了进来，甚至都没有要他出示有关证件。
和他脑海中的幻想不一样，这里安静到可以说是优雅，全场被温暖的明黄色灯光围绕，温柔的琴声回荡在大厅里，金昇玟抬眼看了一眼安静工作的酒保，再看了一眼弹钢琴的男人。
当时他只是惯例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口的灯还是坏得一如既往，就连灯光下的小猫都还在，只是变大了好几倍，他像平时一样蹲了下来，小橘猫已经不害怕他的触碰了，金昇玟笑了一下伸手摸着猫肚子。
“看你那样……”
小猫似乎听得懂他说话一样，翻了个身把肚子露出的更加彻底。
就在他打开刚刚在便利店买的猫条，刚给小猫吃了没两口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哭声。
在已经全黑了的晚上甚至路灯还一闪一闪的，时不时会陷入完全黑暗的此时来说，听到哭声可真不是什么好运的象征。
金昇玟不是胆小的人但也忍不住起了薄薄一层的鸡皮疙瘩，把猫条放在小猫面前后他站了起来，循着哭声的来源慢慢向黑暗里走去。
直到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一个蹲着的男人。
应该可以说是男人吧？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高大但是穿着西装，头发也用了发胶，至少看起来俨然是一位成熟的大人，除去此时在哭这件事以外。
男人感受到了有人来了之后立马抬起头谨慎地看向了来者，他看到来人之后好像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后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就站了起来，直视着金昇玟。
金昇玟眨了眨眼睛，然后把视线从即使灯光微弱也能看见眼圈通红的男人脸上移开，在卫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一包纸巾递给了面前的人。
“你…没事吧，我正好路过不是故意看的。”
男人接过了纸巾拿了一张然后又还给了金昇玟，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没事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金昇玟没什么朋友，他平时太沉默，偶尔的社交也只是为了生活所需，太久没和人交流过了的他在心里琢磨了八百句话却还是决定放弃。
男人看了看金昇玟，然后把他带去了刚刚小猫在的路灯下，看清了之后才说：“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你，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金昇玟在灯光下看到这人不好意思后像是滴血了一样的耳朵尖，粉粉的。
“啊，是的。但我也是这两年才跟着奶奶住在这里的。”
寒暄了两句之后又陷入了沉默，金昇玟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刚准备说些什么道别的话，面前的男人突然问道。
“你…是几几年的？成年了吗？”
金昇玟犹豫了两秒后还是开口说道。
“上个月我刚满十八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向很小心的金昇玟像是被迷惑了一般，竟然真的跟着这个陌生男人走了，即使他说是要去酒吧之后金昇玟也都没有拒绝他。
他的前半段人生像是一艘摇曳的小船，等待着靠岸的那一天，却还是被掀翻了卷入了海浪里。直到被奶奶找到，他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金昇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被男人牵着走的手，有些愣神的想着，最后也还是没有挣脱开这小小的温暖。
“我叫李旻浩，这里是我经常来的酒吧，你不用害怕，是我朋友开的。”
男人一曲完毕，拿着一杯清茶坐在了金昇玟的对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巴对着那位没说话的酒保点了点，意思是喏就是那位。灯光明亮，金昇玟也终于好好打量面前的男人。
其实男人好像也没有和他差很多岁的样子，发胶和西装也更像是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下的装扮，差不多的身高也让他们看上去是同龄的样子。
李旻浩小口喝着加了冰块的茶，他好像在发呆，却还是说着自己身上的事情。
“抱歉啊刚刚突然情绪有点上来了，让你看笑话了。我刚结束一场钢琴演奏会，但是出了点小问题所以一下子有点难过，就跑出来透透气了。还以为那一块都没人的。”他抿了一口茶放下说道，“其实我不怎么哭的…上次哭还是小学。”
李旻浩一边说一边看着窗外的灯光，金昇玟则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说话。
“我也是最近才在这里住的，只不过我是因为想要一个人住放松一下，这里一块都比较老了感觉会比较安静，还以为没什么邻居呢。”
他对着金昇玟眨了眨眼睛，礼貌性的笑了笑。
看起来真像只兔子……金昇玟想。
“你是几几年的？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的样子。”
李旻浩作出一副纳闷的样子：“我穿成这样还看起来没比你大多少吗？比你大两岁，正好再过两天我就要20岁了。”
10月25号吗…金昇玟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有点奇怪，沉默总是占了大多数，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金昇玟有些如坐针毡，可是看李旻浩却好像很悠闲自在的样子。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一回事，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少爷的样子，至少怎么说也算是资产丰厚吧。而且长得也很漂亮……金昇玟又没忍住抬起头偷看了一眼李旻浩，看着那还残留着一点红的眼眶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也就这一眼正好被李旻浩捕捉到了。
突然的对视似乎让两个人都有点意想不到，金昇玟马上转移了视线看着窗外，有些欲盖弥彰的抬起手捂住了嘴唇，但此刻稍快了一点的心跳却在提醒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好像从此之后都得了一种叫做李旻浩对视恐惧症的病，至少在很久很久以后他都会在和那人对视时想到初见的这一天，像是终于遇见什么也像是终于失去些什么，让他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的悸动。
交换了联系方式也像是固定好了的一环，直到最后被对方送到家门口他都有些没搞清楚情况，和人交流太少了的劣势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了，金昇玟像以往一样露出笑容，好像被第二人格附身了一样说着谢谢，然后在李旻浩皱着眉一脸莫名其妙甚至还带着一丝嫌弃的表情中彻底裂开，只有嘴角还有些尴尬地弯着。
“不想笑就别笑，看起来很奇怪。”
金昇玟在告别后站在走廊里冷静地想，这个人他果然应付不来。
然后刻意遗忘了那份从未有过的悸动。
奇幻的一天像是要打破他的无聊生活一样，他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时，心里竟然久违地对明天产生了期待。
可惜接下来的生活好像回到了原点，又过起了那种平静到乏味的生活，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第二天梦醒了。
金昇玟一边在书店看着书一边又忍不住在意那小小的手机有没有传来振动，直到自己都对自己无语。
搞笑呢…在意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干什么，又不是给颗糖就会跟着走的小孩子，最好未来都不要再见到了，感觉和那哥真是合不来。
他似乎又像是不信邪一样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时间停留在了10月25号上面。
就在金昇玟拿着书但其实是在心里自言自语的时候，手机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害得金昇玟拿着书的手也跟着一抖。
“嗨，在家吗？”
手机那端的人传来好像很理所当然的话，伴随着他声音的还有微弱到断断续续的音乐。
“嗯……没有，我现在在书店。什么事情。”
金昇玟放下了书，一只手插在了卫衣口袋里，有些宽松的卫衣遮住了他的嘴巴，本来说话就有些黏糊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模糊了。
他没有去想为什么两个人才见过一次面，说话语气就已经这么熟络和随意这件事。
李旻浩好像在写些什么东西，过了好几秒才从另一头传出声音来。
“你等一下，我去你家门口找你好了。”
金昇玟有点无语，他挑了一下眉：“我说我在书店不在家，你听我说话了吗哥。”
“我听见了，你看你的，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你好了。”
明明是对方理所当然说的等他，但是金昇玟还是一边嘟囔着什么啊一边走出了书店，大概是那种两点一线的生活终于又开始发生了变化，他的脚步都显得比平时轻快一些，还带着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期待。
直到回到家门口他都没有看见李旻浩的身影，金昇玟眨了眨眼睛蹲坐在了家门口的台阶上，过了一会似乎才感觉到自己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有些欲盖弥彰的站了起来装作不在意的玩手机，但其实也只是左划右划无所事事。
也没有等很久，没过一会李旻浩就骑着自行车停在了金昇玟的面前，傍晚的夕阳直直的打在了他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让人有些看不太清楚。
“果然我还是有些摸不太清楚这里的路，老住宅区的小巷子太绕了。”
李旻浩把自行车停在了一旁，从车上下来看向了金昇玟，金昇玟才发现这哥背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
“呀，等我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回来就看到哥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好像也没和第一天有什么区别，照样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金昇玟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指了指李旻浩背后的包袱，问道：“这是什么，哥是要搬来和我住一起吗？”
李旻浩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他放下了包袱改为拎在手上，说：“别急，过会给你听些好东西。”
金昇玟本来没指望他口中的好东西是什么，直到他和奶奶打完招呼后带着李旻浩坐在了客厅里，看着对方慢慢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小音响后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哇…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啊，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带着贵重的东西到处晃悠吗。”
“你是坏人我也认栽了，谁让我写这首歌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金昇玟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这句话立马被呛到了，他咳嗽了两声才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了两岁但只是第二次见面的哥哥，倒是反观这位似乎没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没什么朋友吗？”
李旻浩听到这句话似乎感到有些无语，他头也没抬继续摆弄着他的音响：“昇玟啊，想死吗？”
金昇玟移开了视线继续抱着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没再说话安静地等着对方摆弄完他的音响。
其实直到悠扬的钢琴声从音响里传来，金昇玟才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走出来，他看着李旻浩显然有些得意却还是装作理所当然的表情又开始心脏不听使唤。
琴声似乎成为了他心跳的声音，慢悠悠却一声比一声有力，像是在他的心上弹奏一样，幻化成了他的心动。
是一首很温柔的曲子，温柔到不像是李旻浩本人写的，更不像是所谓的写完第一个想到的是金昇玟的意味。金昇玟又忍不住偷看李旻浩，他似乎更加看不透彻这人，像一阵风飘进他的生活，让他心上的风铃随着风的舞动开始从没有过的响动，他不知道这阵风他抓不抓得住，只觉得被撩拨到无法直视。
这是对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哥哥应该有的感觉吗？金昇玟有点头疼。
“怎么样，不错吧。”李旻浩现在的样子又特别像一只慢悠悠摆弄尾巴高傲的猫，他对自己的作品一向很自信，只等接收对面给来的赞美。
“嗯，很好听。”金昇玟看着那小小的音响机子，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好奇，“真不愧是音乐家啊，但是为什么会想到了我。”
李旻浩咳嗽了一声，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耳朵尖又变成那种粉粉的颜色了。
“不知道，但感觉你就很像那种傻乎乎会跟着人跑的男高中生，还算蛮温柔的吧……”
金昇玟没忍住笑了出来，毫不掩饰他此时开心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李旻浩听的。
“哥，你不会喜欢我吧，我们才认识两天哦。“
他看着李旻浩那一脸荒唐说着疯了吧的样子，一边又笑了出来，像是很喜欢在对方心里能留下一个温柔的形容词，虽然不敢说的是他第一天觉得这哥不像好人。
“今天是哥的生日吧？”
他装作不经意说出这句话，然后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李旻浩的反应。
李旻浩在收拾他的音响，看都没看金昇玟，随口说了一句是啊，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日历和时钟都不知道看了几遍了。
“毕竟也没过去多久嘛，所以我和哥现在是朋友吗。”
其实是肯定句，但金昇玟说完后还是看向了李旻浩等着他的回答。
李旻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来找这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弟弟，甚至对方还看过他躲起来哭了的样子。他好像也在心里承认了金昇玟说自己是不是没什么朋友这件事，不想承认的是那天被这人从黑暗中找到的时候自己还以为看到了神明。
神明会带他走出黑暗吗，李旻浩不知道，他被困在迷宫里找不到出路。家里给予的压力和根本不想继续的钢琴像两座压在他身上的巨山，音乐很难再成为他的避风港，他只觉得这是父母用在他身上的武器。
特别难得的是那天回去之后，他好像找回了一些曾经爱着音乐的动力，带着些兴奋写这首曲子的时候脑子里只有那个背着光俯视他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朋友吗……李旻浩自认为不是那么渴望有很多朋友，他身边也有几个相处了很久的知己，他向来很能平衡个人空间和集体活动两者之间的距离。
他想和金昇玟当朋友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想走进这个人的世界。
金昇玟久久没有听到李旻浩的回答，还没来得及掩饰心里莫名来的一些失落，他不自觉地嘟了嘟嘴表示不满，李旻浩倒是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他比第一天的时候生动多了。
“嗯……你觉得我们现在是吗？”
熟悉的把问题抛回给了对方，他挑了挑眉撑着头看向金昇玟，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小狗有时候会别扭，但还是不想掩饰自己的喜欢和想要。金昇玟移开了视线，撇了撇嘴角，说着让李旻浩也无法冷静的话。
“不能是至亲吗？”
好吧，刚刚20岁的李旻浩还是无法承受这么明晃晃的攻击，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习惯性的逃避，最后只能带着通红的脸像逃一样离开了这个地方，顺便还带走了金昇玟的一句“哥，生日快乐。”
那天晚上金昇玟坐在饭桌上，安安静静的吃着晚饭的时候，奶奶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顶发旋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
金昇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疑惑地看向奶奶，好像在用眼神询问怎么笑了。
“我们昇玟啊，也有喜欢的朋友了。”
奶奶慢条斯理地捧着碗，喝着热乎乎的泡菜汤，金昇玟低下头继续扒饭，过了几秒才从饭碗中传来一声“嗯”。
喜欢的界限至少对现在才刚成年的金昇玟来说是分不清楚的。
他终于还是说服了奶奶让他在闲暇的时候去打工，虽然还是被奶奶唠叨了很久她不缺钱也付得起大学学费的这个话题。咖啡店的工作忙得时候很辛苦，但平时也总体来说比较适中，在休息的时候他做完日常工作后就会拿出书来看。
当然也会收到李旻浩的消息，有时候只是发来一张无厘头的午饭的图片，什么话也不说，即使这样金昇玟都会被逗笑，开心得好像是和他一起吃的一样。
久而久之他们就像约定好了一样时不时就会分享些日常，都喜欢把自己封闭在精神世界里的两个人像是找到了什么新鲜的有趣事一样，那股劲让他们都觉得莫名又上瘾。
咖啡店店长对金昇玟很好，在金昇玟来的第一天就请他喝了店里所有他研究出来的产品，金昇玟其实兴趣不大但还是喝完了所有咖啡，喝到最后竟然也在这些苦涩中品出了些丝丝甜味。
方灿从厨房端着一盘放着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的托盘放在了金昇玟面前的小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笑得眼睛弯弯的看着金昇玟，对他手里的手机挑了个眉，比金昇玟还像一只大型犬。
“昇玟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不会是女朋友吧？”
这话要是让那哥听到估计又要红着脸锤他一肩膀，那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金昇玟无端想到。
“是一位朋友发的自拍啦，用了很奇怪的滤镜……”金昇玟还是没控制得住弯起的嘴角，把手机转了个身对向方灿给他看李旻浩发来的奇怪照片。
方灿也被逗得笑了起来，金昇玟像是找到了什么新鲜话题一样在午休的时候和方灿说着与李旻浩认识的过程，聊到最后他也打开了前置摄像头拉着方灿拍了一张合照发了过去。
这边还在其乐融融从李旻浩聊到咖啡再聊到金昇玟准备什么时候考大学，那边收到自拍的李旻浩却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和咖啡店店长拍了自拍…比哥的好看吧…^^」
图片上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前面的金昇玟比着耶的手势，后面的方灿靠在金昇玟的肩膀上。两个人笑得都眯起了眼睛，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一些动物。
李旻浩一边想这么快就能交上新朋友啊真不愧是金昇玟，一边又忍不住在聊天框打字，打几句又删掉然后磨蹭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发了两个字过去。
最后搞得他即使手放在钢琴上，心里也被那个发照片的小狗填满了。
收到“呵呵…”这个回复的金昇玟同样也陷入了淡淡的疑惑情绪中，让他整个下午都在咖啡气息中怀疑李旻浩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回了这两个字。
之后李旻浩也偶尔会来金昇玟打工的咖啡店，第一次来的时候又戴鸭舌帽又戴着墨镜口罩，进店时差点被方灿当成小偷打了出去，然后在金昇玟放肆的笑声中摘了他的装备们，露出不知道是被捂得还是因为害羞的通红的脸，以及一双微微颤抖的瞳孔。
李旻浩后来每次被动聊起这件事时都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金昇玟，然后在金昇玟憋笑憋红的脸中轻飘飘地说着想死吗这句话，即使这句话金昇玟早就听过无数次了。
“哥……你是在假装明星吗哈哈哈……”金昇玟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一旁的方灿也半举着没有发挥用处的扫帚小声笑着。
如果忽视此时李旻浩和煮熟了没什么区别的脸的话，还以为他是光明正大进店买咖啡的客人，坦荡得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碰巧路过罢了，正好记得你好像在这工作，顺便来买杯咖啡。”李旻浩坐在一旁，手里是金昇玟刚刚为他做好的拿铁，他小口喝着对方第一次为他泡的咖啡，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向一旁。
金昇玟早就摸清这人的性格和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了，他没把李旻浩的话放在心上，一边收拾着制作台上的器具，一边回着李旻浩的话。
“好吧，我只是哥碰巧路过才会来看一眼的存在。”
方灿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杯拿铁靠在了墙边，笑着看着李旻浩想回他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说道：“哎呀，是喜欢得不得了的存在呀。”
这下是换李旻浩觉得和这个地方合不来了。
至少方灿在和金昇玟聊了那么多之后，也大致知道了这位只出现在金昇玟话里的旻浩哥是个什么性格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时不时的拌嘴的样子，一个一边工作一边说得漫不经心，另一个则是明明在意却还要装作不在意，这个场景比金昇玟描述得还要有意思。
金昇玟没给自己留太多的时间，他在小时候被迫装傻之前本来就是一个经常被夸聪明的孩子，在过去一轮冬天夏天后，他也和方灿请假准备开始专心备考了。
那年韩国的冬天好像比前几年都冷了不少，金昇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后下楼放松心情，他停了停脚步去了前几年一直被送烤红薯的摊子那。被厚厚的羽绒服盖住让他的声音变得黏黏糊糊的，他比前几年都长高了不少，站在摊主大叔面前都要比对方还高了。
他最后还是没和大叔说他是谁，太久没来了也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他买了好几个烤红薯，每个都很大很饱满，最后袋子都被装得满满的快要爆开来了。
摊主一边装红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小伙子长得可真高啊，买这么多一个人吃吗，应该要和家里人分吧。”他装好后直起身体，犹豫了几秒后还是说，“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金昇玟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叔，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最后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他拎着一袋子红薯，脑子里满是最后大叔欣慰的眼神和高考加油的话语。
今年冬天真的好冷…他把脸埋进了羽绒服里慢慢地走着，不知道是呼出的白气还是眼睛里莫名升起的薄雾模糊了他眼前的路，又再次回到那个路灯下，小猫已经不在那了，却让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李旻浩，这里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已经不知道是突然而起的情绪指使还是自己想要了，他现在真的很想见李旻浩。
靠在依旧一闪一闪的路灯上拿出手机，手指在“哥”这个备注上停留了好久，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按下打了过去。
此时在金昇玟的心里，也不知道是想要对方接通还是不接通。两年的相处好像也改变了他很多事情，他的心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哪个阶段开始偏向那个叫李旻浩的答案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听动静好像在跑步，李旻浩的声音真是完全没有变，就好像他们还是两年前刚认识时的样子。
“可以见一面吗，哥。”金昇玟吸了吸被冻得有点红的鼻子，模糊的声音从手机的这头传到了李旻浩的耳朵里。
还没来得及调侃对方怎么想要见面，就这么黏人吗的时候，金昇玟便像是迫不及待一样继续说着。
“我有点想你了。”
李旻浩慢慢停下了跑步的脚步，他轻喘着气，热气似乎不受控制的往他的头上冒，谁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谁。
“那…要不要来我家。”
认识两年金昇玟从没有开口问过李旻浩住在哪，虽然李旻浩经常会来他家里，但这是第一次被主动问起要不要去他家。
最后还是被带走去了李旻浩的家，那甚至已经不能算大来形容了，像是套小型别墅一样与这片老宅区格格不入。
对方穿得很少只有一件卫衣，一看就是刚跑完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汗。见面后李旻浩看了一眼金昇玟拎着的一袋红薯，疑惑地拿出钥匙开了门，一边开门一边问道：“你遇上烤红薯打折了吗？我第一次看见有人会买这么多。”
金昇玟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想说太多的样子，他随口回应。
“只是突然想吃了，再外加和摊主是旧相识。”
李旻浩一进门打开灯后就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然后趴着脸埋在沙发里，声音模糊的让金昇玟随便就好，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住。说完之后就像睡着了一样没再说话。
金昇玟把红薯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然后脱了外套坐在了铺着毛绒地毯的地上，撇了撇视线顺便还看到他哥有点偏长的头发下那粉粉的耳朵尖。
“哥要吃吗，再过一会可能会冷了。”
李旻浩像鲤鱼打挺一样从沙发上弹起，金昇玟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利索地从黑色袋子里拿出一个烤红薯，没买走多久的烤红薯还是软乎乎冒着热气的，金昇玟一边小心剥着包裹在红薯外边的锡纸，一边时不时发出被烫到的“嘶”的声音。
他把红薯掰了一半拿给了李旻浩，几年过去了烤红薯的味道好像还是没变，甜丝丝的，依旧能在寒冷的天里给他带来温暖，虽然他也不知道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李旻浩接过了另一半，把腿盘了起来靠在沙发背上也吃了一口，边吃还边说：“我好像从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个东西了。”
“哥怎么从小学毕业后就没经历很多事，之前哭好像也是。”
“亏你还记得……”
李旻浩抱着红薯慢慢小口吃着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高傲的猫，高贵的、骄傲的猫。金昇玟一边没说话一边想，他侧着身体歪着头看着对方——长得像兔子但是性格像猫的李旻浩。
说实话，从第一天见面就见到了哭着的李旻浩之后金昇玟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他哭了，即使是眼眶红了都没有。不过说句会被嘲笑的话，其实金昇玟有点怀念那时的李旻浩。
至少那种柔软的，会展现出脆弱的李旻浩是金昇玟认识他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的。两年内他不是没问过李旻浩当初为什么会躲起来哭这件事，是钢琴演奏出差错了吗，最后每次都还是被李旻浩转移话题躲过去了。
但其实偶尔也会遇到李旻浩接父母打来的电话的情况，这哥的冷嘲热讽技能好像真的被点满了一样，三句话里必有一句能让金昇玟都哑口无言的嘲讽，经历的次数多了金昇玟也知道李旻浩和家里不太对付，也难怪他即使休学了也还要一个人出来住。
他心知肚明之后就也没再问过初见时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到了会看眼色的年纪，他也不想再戳李旻浩的伤心事。
倒不如说此时在李旻浩的家里，金昇玟看着只穿着一件卫衣把自己缩成一团吃着红薯的李旻浩，即使是没说话他好像也感觉到了对方在坚硬外壳下的柔软，像是久违的回到了曾经。
“说说吧。”
李旻浩咽下嘴里的红薯说道，把视线转向了看着他的金昇玟，在灯光下他的眼睛好像藏着些什么金昇玟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星星一样耀眼到他不敢直视。
金昇玟在对上李旻浩的视线后默默地转过了身体：“说什么？为什么买那么多红薯吗。”
“说说你为什么想我了呗，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金昇玟轻轻地笑了一声，空气变得沉默，已经不知道是谁在等谁先说出答案了。
“哥想听到我说什么，不能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想哥了吗。”
李旻浩好像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他直直的看向金昇玟，在近乎发疯的沉默中才回应道。
“可以啊。”他垂着眼睛继续吃着，壁炉和红薯的双重攻击似乎熏得他又有点热，“当然可以。”
两个人像是很默契的都没再说话，李旻浩打开了音响开始播放一些钢琴曲，电子壁炉传来让人放松的火烧木头的声音，金昇玟吃完那一半后又拿出一个剥着，一边剥一边不经意地问李旻浩。
“哥准备什么时候复学，你开学是大三吧。”
李旻浩好像知道他要问这件事一样，他慢吞吞地擦了擦嘴。
“怎么了金昇玟，想和我一起上学吗？“
金昇玟小声地“嘁“了一声。他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就像他从不过问李旻浩为什么休学一样，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要回到大学校园里。
事情意外的没有朝着李旻浩以为的那样走，他以为今晚他会被金昇玟攻击到剥开自己的心，露出里面早已经萌芽的小苗，却没想到被剥开的只有那该死的烤红薯。
这种认知让他有些恼羞成怒，再外加看着金昇玟那一脸坦荡的样子，更加摸不清楚对方和自己的想法，只能又开始在心里踌躇不安。
“哥，要再吃一个吗？”金昇玟转过了身，把自己靠在沙发脚上，抬起头歪着看向了李旻浩，左右手各是半个烤红薯。
“喂…我可要健身的啊，再说已经这么晚了，你买这么多又吃不完。”
“确实买多了…你就帮我分担点吧，隔天了就不好吃了。”
最后两个人还是坐在一起吃完了烤红薯，李旻浩吃到最后都有点想吐，金昇玟也没好到哪去，他俩瘫在沙发上连说话都没力气，金昇玟摸着吃太多了所以鼓起来的肚子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里想着又少了一天。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李旻浩会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对方躲闪的眼睛，然后在那张因为被他注视下越来越红的脸变得彻底不可控之前说好。
李旻浩给了他两间客房让他选，最后金昇玟还是选了就在李旻浩房间旁边的那间，直到躺在那柔软的床上他都没反应过来。
安静的空间很适合让人在黑暗里多想，金昇玟隔着一堵墙躺在李旻浩的不远处，就好像和这个人的心也隔着一层似的。
他侧着头看着被薄薄一层窗纱遮住的窗外，这个时候的月亮似乎还没有特别圆，总感觉缺了一块似的，看得也不太明确，月光柔柔的飘向了他的窗户，直到被窗纱挡在了窗外。
在黑暗中金昇玟慢慢睡着了，那晚他没有做梦，却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了淡淡的琴声，从哪边传来的他也分辨不出来了，可能是隔壁，可能是他心里。
时间过得很快，春天和考试一起来临了，没什么意外的金昇玟还是考上了第一志愿，结束了他的流浪和过去，彻底迎来了新的开始。
考完的那天他背着书包向考场外走去，密密麻麻正在等待自己孩子归来的焦急家长们簇拥在铁门外，他特地叮嘱了奶奶不用来，一年年过去奶奶的身体没以前那么好了，他也没有在人群中去寻找谁，也不觉得可以找到谁。
所以当那个戴着帽子已经比他稍矮了一些的哥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的震撼一时让他忘了这还在考场外，只能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心像是要跳出身体了……
李旻浩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了金昇玟，摘下了帽子，露出那张因为被汗浸湿刘海变成一缕缕的脸，呼出一口气笑着看向了他。
“恭喜成为一名大学生，昇玟啊。”
金昇玟一直觉得李旻浩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虽然这句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而就在这一刻，春天的暖风扫过旁边一团团的花丛，花朵轻轻随着风的抚摸摆动着，他的心上好像也被那股暖风缓缓吹过，周围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了，眼里只剩下了这个人。
看着花，心动摇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喜欢，是不是就是爱？他不知道。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金昇玟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身体就已经来到了李旻浩的家门口，手在门上放了好久最后也没有敲下去。他拿出手机看着聊天框发呆，犹豫了几秒还是发了一句「哥，我要和你上一所大学了」过去。
可是金昇玟的好运好像在此刻结束了一样，那个发不出去的红色感叹号刺目的让他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他呆愣了几秒后才开始急迫地按面前的门铃，按了好几下没有回应改为敲门，最后把邻居都引来了他都没有停下。
“这家的小男生好像几天前就搬走了呀，记得走的时候好像还是被一辆很豪华的轿车接走的。”
“果然是个小少爷啊……难怪住的房子那么大呢。”
金昇玟在阳光下抬起头眯着眼看向了二楼李旻浩房间的位置，黑色窗帘死死的把里面的世界都给阻断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谁一样，沉重得让金昇玟有些喘不过气。看了一会他才颤抖着点了点头，有些忍不住被气笑了的样子，只有眼睛变得通红也还不肯放过那个窗帘，像是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他最后也还是不死心去过那个曾经出现过李旻浩的酒吧，只在叫黄铉辰的酒保老板那得到了一句别找了，他要回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这个春天过完了，李旻浩也彻底消失在金昇玟的世界里了。
2.
“哥，你真的要参加社团吗，不是还要去打工吗？”梁精寅喝了一口手里的冰咖啡，和金昇玟并肩走在食堂门口一边说着，“我记得乐队的规定很严啊，天天都要练习到很晚的。”
“我也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试试看，别不相信你哥的实力啊。”
“我也不是不信哥啦，你唱歌这么好听我相信你能进去的。就是要是你不去打工了方灿哥可能就不会给我的咖啡打折了。”
金昇玟无语的看了一眼旁边因为把他话给堵死而偷笑的梁精寅，心里安慰自己说没事，别和弟弟计较。
大学生活总得来说也和他以前幻想的好像没什么区别，除去大一日常的忙碌外他还能挤出不少时间去方灿店里帮忙。
现在他也住宿了不能天天回家照顾奶奶，在开学前几天收拾行李的时候，金昇玟一边想着之后要怎么办，一边在奶奶说在家太无聊了养老院其实也挺好的不用太担心她的时候第一次对着奶奶发了脾气。
说是发脾气其实也只是红着眼眶说不行，绝对不行而已。最后还是决定请了一位专门照顾老人的阿姨来帮忙照顾奶奶顺便让她解解闷，即使是这样金昇玟也还是努力每周都回家几次来看看这位老人家有没有看好自己。
虽然前几年他存了不少钱，但是除去学费和生活费外也没剩下太多，还是方灿最后问他要不要再来帮忙这件事小小帮助了他一把。
他现在过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完成了所有的目标也走上了一直想走的道路，有朋友有未来。
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像是和自己较劲一样刻意遗忘了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虽然每次看到自己学校的名字还是会心里一颤。
从前没怎么接触过音乐的金昇玟在乐队面试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小问题。他的前半生中出现过的所有和音乐有关的事物都和那个人离不开关系，后来他在闲暇之余也自顾自学了点乐理知识，脾气犟得让他自己都对自己有些无法忍受。
虽然看起来好像不太懂技巧，也对乐队一般的运作不太明确，但是最后还是因为脸长得太好看和意外唱起歌来特别吸引人的嗓音被叫韩知城的乐队队长咬着牙一锤定音通过了面试。
金昇玟本来就是那种如果有了目标或者任务就会拼了命完成到最好的人，成为了乐队主唱后他也去学习了不少相关知识，在乐队里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更收获了不少朋友，经历了几次校园演出后甚至还成为了校园表白墙上的常驻人员。
最开始面试乐队的理由他已经忘了，可能是因为也想站在灯光下成为耀眼的存在，可能是一些他自己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原因吧。
大学忙碌起来之后时间过得更快了，有一天金昇玟结束乐队排练，背着双肩包喝着水一边补充能量一边慢慢走在回寝路上的时候，意外的在必经之路上听到了几声微弱的猫叫。
城市晚上的星星不是很多，零零散散的分布在黑成一片的天空上，这个时间点已经没什么学生了。大学里的路灯也不会像老宅区里的那样一闪一闪坏得彻底了，明亮的暖黄色灯光照得他晃悠悠的影子长长的。
他没找多久就在路灯旁的草丛边看到了一只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小猫，好像还没有多大的样子，正蜷缩着舔舐自己身上白色的毛。
金昇玟蹲了下来还是像前几年一样戳了戳小猫，这只没以前的小橘猫那么警惕，它抬着头似乎有些迷惑他为什么要戳它，然后就继续舔毛，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看了小猫很久，蹲到最后他的腿都有些麻了，长时间的盯着让他的眼睛有点酸涩，然后才慢吞吞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有梁精寅和方灿的群聊里，连配字都没加一句。
什么都不知道的梁精寅看到图片后随口说了句啊好可爱，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的方灿叹着气放下了手机，心里只在想不知道金昇玟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其实也不能说金昇玟走不出来，本来就被抛弃过的他只觉得整件事发生得即荒谬又好笑，是该说即使努力也逃不开这种结局吗，还是说他本来就不配被当作珍贵的存在，只能等着被人抛下，想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烦躁了。
好像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这个人从哪来又到哪去了，突然闯进他的世界又转身就走，只剩下内心已经一塌糊涂的金昇玟。
他更加投入身心让自己忙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大脑不要多想，但其实多想也不会影响到他什么，他只是像和自己赌气一样觉得凭什么对方能什么都不留下潇洒的离开，他的脑中和心中却还要留下那个人的身影。
升上大二后学业更加繁忙了，没有参加社团的梁精寅每次在寝室里或者是刚回到寝室都很少见到金昇玟的影子，少了个一起搭伙吃饭的他有些无语的坐在方灿的咖啡厅里，一边喝着什么一边和方灿抱怨着。
“昇玟哥一天天的就跟失踪一样，都没人能帮我去食堂带饭了，啊一个人的大学好无聊。”
方灿擦着杯子笑着安慰梁精寅：“过一会他就要来打工了，你要不再等等他？”
梁精寅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嘴上别扭的小孩，他在和金昇玟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闹拌嘴中早就笑着忘记了不开心。方灿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只在想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说不定这样金昇玟就能彻底忘了那个人。
很可惜的是，这样的期望还是没多久就落空了，何止是落空，那天疯了的好像不只有金昇玟，还有那个被他们都刻意不再提起的人。
即将入夏的天气闷得可怕，露天的演出现场让他们彩排了没多会就开始出汗。
金昇玟喝着水开始润嗓子，一边放空自己一边揉着手腕来做足准备工作，韩知城坐在舞台上调试着他的吉他，两个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
该说不说，金昇玟一直都很感谢这位曾经面试放自己一马的队长，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逗弄这位可爱的同龄人，但其实心里早就把对方当成难得的朋友了。
“那首歌音太高了，你真的要唱吗，一会要演出的曲子这么多，我真怕你受不了。”
金昇玟笑着坐在了韩知城的旁边，盘着腿双手撑在身后的舞台地板上，歪着头看着韩知城低头调试他的吉他，顺便还会拨弄琴弦弹奏一些即兴乐曲的样子。
他没回应这句话，然后在韩知城的即兴中也开始伴随着温柔的节奏慢慢地唱着，两个人的身影被傍晚的夕阳拉得很长。
一年下来金昇玟的歌唱得越来越好了，乐队主唱这个头衔似乎都有些无法禁锢他，倒真的像一个歌手一样，可以在舞台上肆意地把自己的心都唱出来。
韩知城不知道这位知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对方家里似乎只有一位奶奶，自然也不知道金昇玟歌声中那一丝轻微到捕捉不到的迷茫源自什么。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韩知城的肩膀，然后向后台走去，边走边说：“走吧，去找彰彬哥吧，还要和他再多排几次呢。”
韩知城听到这句话叹了口气，认命般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唉，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接住这哥的架子鼓，希望他不会像上次那样情绪一到就开始发疯。”
金昇玟没忍住笑了起来，两个人的笑声和背影在夕阳的衬托下都显得些岁月静好，金昇玟往回走的同时也心里想着，他是时候要放过自己了。
今晚的演出在一声礼花后正式拉响，他们乐队走的风格一向比较张扬，就像他们年纪一样来得年少轻狂，台下的同龄人们也在这场演出中发泄着平时的压力和挥洒着宝贵的青春。
最后的一首歌是慢节奏的情歌，缓缓的乐声响起，金昇玟也在这阵温柔中慢慢地唱着，他的手习惯性握着面前的话筒，高音虽然不是他最擅长的音域但是似乎唱起来也很轻松的样子，歌声像潺水般流动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像是这初夏里难得的一阵清风。
一曲完毕后被校园主持笑着惯例问了些不成调的问题，毕竟可是表白墙的常驻人员，怎么会被轻易放过，果不其然被问到了是不是单身的这个话题。
“昇玟学长唱起歌来真的像王子一样耀眼呢，最后的歌唱得非常让人心动，能唱出这么有感情的歌声，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呀？”
早就对这些问题烦到家的金昇玟久违地套上了营业式的笑容，犹豫了几秒后为了杜绝此类问题还会出现的可能，甜甜地说已经有对象了这个谎话。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管的了，他拿着一条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在韩知城一脸你怎么说谎不想要桃花了吗的表情中装傻，然后在徐彰彬像喇叭一样的质疑声中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后台。
可能是老天爷也想和他开玩笑，就在他决定今晚过去，明天开始放过自己的时候又把那个他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的人带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告诉他你注定要和这个人纠缠一辈子。
休息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社团老师，每次演出都会在后台等着，所有人见怪不怪了，见到他们的同时也笑着站起来递水说着辛苦了。
另一个人只是侧身坐在化妆镜前面，在所有人疑惑的表情中只有金昇玟的瞳孔急速缩小，那种熟悉的，只要有这个人的出现他就看不到别人的毛病又开始出现，痛恨得让他只觉得想哭。
李旻浩知道他们回来了之后也没有急着转头，像是已经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在心里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了那边。
这次不敢对视立马移开视线的人似乎从金昇玟变成了他，他的心跳跳成有节奏的鼓点，差点冲破了他的耳膜。所有一切没见到他之前做的心理准备全都打了水漂，只有心里被压抑了两年即将破壳而出的感情蜂拥而至，让他才意识到他现在还在现实里。
金昇玟垂在两边的手渐渐握紧，他一直盯着李旻浩没有移开，甚至就连什么时候他的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所有展露在别人眼前的洒脱和放下都烟消云散，现在他只想问这个人为什么还要回来。
“昇玟…昇玟！”一旁老师放大的声音才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回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这位是比你们大一届的音乐系学长，叫李旻浩，大家都认识一下吧。”老师笑着拍了拍金昇玟的肩膀，然后看着乐队的所有人说道，“旻浩前几年因为家里事情所以休息了，今年才准备复学。秋天学校有个比较隆重的演出，有一个需要你们合作的舞台，旻浩负责钢琴部分，而昇玟负责歌曲这块，你们可都是学校的骄傲啊。”
“到时候学校领导们都会来的，旻浩的爸爸，也就是我们学校的大股东大贵人也会来看你们演出的。加油准备，大家也最近有机会多熟悉一下吧。”
乐队的其他几个人特别是徐彰彬一脸吃惊的样子看向了李旻浩，然后在对方毫无破绽的笑容中咂了咂舌，显然是把对方当成取悦股东的关系户少爷了，等大家反应过来之后才一个个上前笑着和李旻浩打招呼。
只有金昇玟一句话都没说，连表情都没有换一下，直到所有人都打完招呼介绍完自己后才移开看着李旻浩的视线，垂下眼睛伸出手和他握手，向面前这位和两年前甚至和四年前都完全没有变化的人说。
“初次见面，你好，我叫金昇玟。”
李旻浩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说金昇玟会哭着问他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就离开，比如说会大骂他凭什么要这么对他。只是没想过金昇玟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多说一句话，除了刚见到时红了的眼睛以外就像真的第一次见面一样，沉默后还是沉默。
既然所有人都加了联系方式也不可能跳过谁，李旻浩看到金昇玟打开手机后那备注了哥的聊天框里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时，也想不起问他为什么没把他删掉了，只有像后劲一样，一阵一阵的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难受，好像比刚才在后台听到他说已经有对象了时还要严重点。
然后看着那通过好友申请后金昇玟给他慢慢打下的新备注——音乐系李旻浩。
年龄变大之后金昇玟好像越来越擅长戴上自己的面具，流露在外的那种冷漠和小时候的他似乎也完全没有区别，不想承认的是唯有这个人曾经摘下过，在他心里走了一圈。
金昇玟背着双肩包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似乎让人看不清表情，周围只有安静的蝉鸣声和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但是还是把手放在牛仔裤口袋里没有拿出来，就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把大部分灯光都阻挡了他前方，留给身后的李旻浩一片未知的黑暗。
李旻浩本来一边想着什么一边走着，连这人什么时候停下来都没注意到，差点一下子撞到他的后背。
“跟着我干什么，你应该不住宿舍的吧。”
李旻浩才不信他真的想问这个问题，不然一早就该问了而不是现在走了这么久了才说，他倒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股沉默会持续到他回到寝室。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金昇玟有些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哥，你这语气我会以为是我不要你了。”
像是被金昇玟的直接给击中到哑口无言了一样，李旻浩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也知道当初那个决绝的做法伤害到了金昇玟。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和他看不透自己而习惯性的逃避让他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看到对方抬起腿似乎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样子，他才急着什么都没想的往前一步握住了金昇玟的小臂，大概是想留住他，只能脱口而出那被他酝酿了很久的三个字。
“对不起……”
“你怎么说得出这句话？为什么又要回来，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金昇玟像是听到这三个字后彻底控制不住心了一样，那面具被他亲手扔掉，又变回了在李旻浩面前做自己的他。大概是说完这句话后也忍受不了现在这幅情况的样子，他转过身体揪住了李旻浩的衣服领子把对方拉近自己，像一个符合他年龄的大学男生一样死死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在李旻浩眼里更像一只被抛弃后落水的，可怜的难过小狗。
可能是今晚消耗的体力太大了，也可能是今晚嗓子用得太多，金昇玟自己也没办法控制声音里藏着的哽咽，鼻头都酸了，眼前这个和他纠缠了四年的男人的脸都变模糊了，那四年里两年是在老宅区，两年是在他梦里。
“我是可以被随便抛弃的存在吗？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吗？为什么要什么都不说的离开，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拥有未来了，可是凭什么代价是失去哥啊……”
金昇玟终于还是没能控制得住自己的眼泪，他松开了揪着李旻浩领子的手，李旻浩都被这一甩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想着这小子力气真是大了不少。
李旻浩看着那有些愈演愈烈的眼泪，还有偏过头不看他，倔强得用手臂重重地擦着眼泪的金昇玟。最后还是没忍住用手摸上了对方湿漉漉的脸，在那重新转回来的，红着的小狗眼的注视下用手指帮他擦着眼泪。
他叹了口气，用从没有出现在对方面前的年上语气说：“对不起啊昇玟，我的家人不能再给我时间了，我当时只能离开。”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要狠心和对方切断一切联系方式这件事，失去金昇玟的那段时间只让他觉得和这个人遇见的那两年是他最能接触到光亮的存在。所以在得知可以复学后重新关注起校园事宜时，看到金昇玟成为了校园乐队主唱而变得逐渐触摸不到时，他只想再次靠近他，再次靠近光明。
离开的那两年他没有成功戒掉金昇玟，反而是让他反应过来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人了。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好像要把那失去的两年都补回来一样，李旻浩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把手急忙放下，想起金昇玟说的已经有对象了的这句话，似乎把他的心都划拉出了一个口子，又开始习惯性藏起自己的情绪。
这次换金昇玟拉住了他，放下的手被重新握住，力气大到甚至感觉到了些疼痛，握得很紧很紧像是再也不想放手了一样。
金昇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本能开始和他的伪装打架，最后还是本能占了上风。
其实他曾经想过，未来有一天抛弃了他的母亲会不会再次回来找他。金昇玟并不是很恨这位没怎么从她那感受到过母爱的妈妈，至少能健康活到十五岁已经是这位可怜的母亲能做的一切了。所以他想未来如果有一天还能见到这位母亲他会说一句谢谢然后继续走向新的人生。
遇上李旻浩却好像所有原则都消失了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放过他和放过自己，或者去原谅他。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独立的人，谁也不需要为谁的未来负责，谁都有离开的权利，他有什么资格埋怨对方不要他了呢，他们从不是什么特殊的关系，一直都不是。
想到这里，他握着李旻浩的手又没忍住再收紧了些，直到自己都听不太清自己的声音。
“……我有很长的时间去知道为什么，别想再离开。”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睡着，金昇玟瘫在宿舍床上，听着从梁精寅那传来的游戏声音难得没有任何兴致要加入，奄奄地趴着好像被抽干所有力气了一样。
梁精寅知道这哥刚演出完，所以默认对方太累了在休息，把声音调小了点后转了身问金昇玟哪来的虚拟对象，论坛里都要疯了全在说这件事。
金昇玟模糊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听起来也好像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这还是梁精寅第一次看他演出完这样，以前即使累了一天也还能兴致勃勃，好像永远都上了个发条。
“一劳永逸罢了，省得唱一次问一次，好像没别的事情可以问了一样。”
“你这样说不定大学四年都不会再有人找你表白了，太可惜了。”
金昇玟无语地转了个身体，让自己从枕头里解放顺便透口气，他好像还有点头痛，可能是刚刚哭得太猛了，像一个忘记关上的水龙头。
“你怎么和知城说一样的话，你俩才是知己吧。”
他好像又像是没说完似的，过了一会才嘟囔了一句我也不需要，虽然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听见，然后就继续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另一边的李旻浩也没有睡着，他靠在离学校不远的租房床上，这里和家里以及那个住了两年的小别墅不太一样，更像是一个普通家庭会住的地方。
大概是终于见到了那个喜欢出现在他梦里的人，他难得的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平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看着看着忍不住用右手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好像还能感受那曾经存在过的眼泪一样，还有那停留在他手心里的温热。
咖啡的味道和金昇玟泡的完全不一样，苦得让他更加清醒，只有那句别想再离开似乎变成了苦味里仅存的甜，让他越想越心跳如雷。
然后才在所有人都已沉睡的后半夜，收到了来自金昇玟的消息。
「我没有对象。」
「那是胡说的。」
音乐系的大楼和金昇玟的专业教学楼也没有离得很远，有时候上课也还是会遇到李旻浩，有时候对方看到了他，有时候没有。
看到的时候李旻浩会想着要不要上前来找他而犹豫着，然后再抬头那个拿着冰咖啡的乐队主唱学弟就不见了。
没看到的话就只有金昇玟一边手插在口袋里，一边眯着眼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瞄了两眼走在校园里的那人，然后在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时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这样好几次后连梁精寅都看出不对劲了，然后才在追问下从方灿和金昇玟那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
梁精寅知道后一边哭喊着哥你怎么这么惨啊一边又忍不住虚空对着李旻浩竖起大拇指，感叹着能让金昇玟变成这副样子真是个很厉害的人。
方灿在两个人重新见面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也不过就是金昇玟实在是没有憋住给方灿发了消息说他回来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方灿大概也没想到这两个人还能继续纠缠不清，只是他也能看出金昇玟对李旻浩的感情，所以最后也只发了一句，别再让自己受伤就好了昇玟。
金昇玟默默地想，这可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事情。
身上还有个任务背着，两个人都没有忘记。在见面第一天的爆发后这俩人都默契的又变回不熟的学长学弟关系，消息框也只是停留在了那句有对象是胡说的话上。
过了也没多久，向来有任务就想完成的金昇玟终于还是没忍住给李旻浩再次发了消息。
然后就是约在音乐教室排练的他们，金昇玟看着比他早到而已经坐在钢琴前弹着一些不知名曲子的李旻浩，没有说话先把身后的背包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就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看着他弹钢琴的样子。
弹的曲子和金昇玟认知里的那些，以及两年里听过的李旻浩创作似乎都匹配不上，他没有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任凭那钢琴声再次变成他的心上的声音。
直到从一旁开着的窗户那传来的暖风把李旻浩的刘海都吹了起来，刘海有点长，所以糊在了眼睛上，痒痒的。李旻浩只能停下了弹钢琴的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才转身看向那个还在看着他的金昇玟。
曾经被金昇玟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即使过了这么久也依旧地位稳固，他好像从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好看一样，总是做着些让金昇玟心痒到无法忍受的事情，虽然那些事情明明就正常到不行。
这一瞬间好像两个人都回到了那一年的10月25号，让那个名为第一个想到的是金昇玟的曲子流淌在他们的心里，然后微风和琴声携手敲响了两个人心上的钟声，成为了他们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天。
两年时间让金昇玟的轮廓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柔和，看着对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才把李旻浩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侧了侧身体翻阅着放在琴架上的乐谱。
“表演的曲子好像定下了，我这只有一份钢琴谱，你的那份可能要过几天才送到。”
金昇玟嗯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走向了李旻浩旁边的那扇窗户，把开着的窗关小了点后才说。
“你刚刚弹的是什么。”
李旻浩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前段时间写的，喝咖啡喝着喝着突然有的灵感，还不错吧。”
那股一说到音乐就会自信的样子也让金昇玟觉得耀眼极了，盯着对方骄傲的眉宇他才突然想起了当初想要加入乐队的原因，其实到最后好像自己也从来没有准备放下过自己，所有一切的起因都和这个人离不开关系。
他突然有些厌倦了长达四年的双向折磨，永远都是你退我进或者相反的关系，永远都是口是心非的对话，永远都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即使窗户关小了也好像还是有阵阵的风在涌过来似的，浅蓝色的窗纱被风吹着，像海浪一样一层层缓缓地翻涌。
金昇玟在这阵海浪中停在了李旻浩的身后，看了那发旋几秒后，慢慢弯下腰用手摸到了李旻浩的侧脸，然后温柔地托着那张他觊觎了好久的脸低下头去，直到嘴唇也感受到了那片柔软。
四年可以改变他们什么，两个人都说不明白。好像一直都有人说，十八岁遇到的人可以记一辈子，会不会记得对方一辈子金昇玟现在也还是给不出答案，他只觉得今天的风好大。
那阵风没停，李旻浩的刘海柔柔地扫在了他的眼睛上，心里发出像是被海浪拍打着礁石一样的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旻浩原本有些震惊的眼睛渐渐闭上，然后侧着身体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变成了被动，直到弯着腰被对方搞得呼吸都不畅了起来，迟来的脸红才把他击溃，烫得像彻底熟了。
然后在对方勾起的嘴角和即使接吻也忍不住的小声笑下，彻底走向了那个名为李旻浩的答案。
“喜欢我吧，金昇玟。”李旻浩已经不去管他那被风和金昇玟搞得乱七八糟的刘海了，他没有放下勾着金昇玟的胳膊，好像即使分开了两个人的脸也没有离得太远。
“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吧。”他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直直的看着那双他从没有在里面看到过对方想法的眼睛，然后在那双眼睛又变得湿漉漉的时候，笑着再次凑近了。
舌尖和怀里感受到的温度似乎胜过了一切曾经有过的不确定，胜过了那两年里他们咽下过的所有想念，胜过了被他们反复咀嚼而捉摸不透的喜欢。
时间好像都为他们暂停了，只有风才让他们反应过来时间还在流逝着，他们放肆地在这一刻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像是要永远记住此刻一样。
“嗯，喜欢得让我要疯掉了……”
可怜的聊天记录终于在今天迎来了更新。金昇玟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和看起来好像哭过还恍惚不定的眼睛回到了寝室，一直顺顺的头发都变得有点凌乱，看得梁精寅一脸瞳孔地震，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在和那位学长排练的时候发生了些事情。
而李旻浩同样没忘记折磨他的朋友。就在黄铉辰第十次收到来自李旻浩的表情轰炸时忍不住发了彪，昨晚通宵现在还没有睡醒的他崩溃地大骂李旻浩你发什么疯，结果收到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这个点还在睡觉？抱歉忘了你没人喜欢。
长达四年的暧昧游戏终于看见了尽头。那天晚上金昇玟躺在床上，手指没忍住又点开和李旻浩的聊天框，看着在最顶上那个叫音乐系李旻浩的备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时才清醒，然后等待好久才看见出现的新消息。
「晚安。」
金昇玟也想不透自己到底有没有原谅对方的不告而别，所以他更加想抓住李旻浩来确认这人是存在的。经过这一次的他们在之后的排练中就像刚开了窍的高中生，就连对视都会脸红着移开，看得有时候会来围观的梁精寅一阵崩溃和无法忍受。
以前的时候金昇玟还没有挖掘出唱歌这个天赋，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李旻浩一边翻着乐谱一边随口问着金昇玟当时怎么想到要进乐队的，之前怎么没看他有这个爱好，然后在金昇玟像凭空惊雷一般的一句“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下溃不成军。
重新拥有对方的那个夏天过得很快，来自秋天的演出终于还是到来了。
已经有了很多演出经验的金昇玟还是在老师和队友们的加油鼓励中越来越紧张，既有和李旻浩一起的紧张，也有因为底下坐着李旻浩父亲的紧张。
结果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后台，一看已经穿上西装像初见时的李旻浩，他突然好像一下子不紧张了，然后在对方有些颤抖的双手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眼神中慢慢半跪了下来，手覆上对方的膝盖，头也靠在了上面，歪着头看向了李旻浩。
李旻浩突然就笑了出来，他送开握在一起控制不住发抖的双手，轻轻地摸上了对方的头，然后像逗弄小狗一样揉着金昇玟的耳垂。
“金昇玟，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像小狗。”他停了两秒又补充道，“特别是今天。”
“有啊，哥就说过。”
金昇玟黏黏糊糊地说着，明明已经长得比对方还高了声音却还是像当初那个十八岁的小孩。在这人面前他总是觉得全身的伪装都被卸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只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渴望。
这间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人的位置和当年初见时颠倒了，变成了李旻浩俯视着金昇玟，还是一场演出，还是一套西装，就连金昇玟也还是穿着卫衣。
他看了一会才问李旻浩今年生日能不能空出来，像是之前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李旻浩没忍住轻笑了起来，然后又把手放在了金昇玟的头顶上。
“从今往后都是你的。”
好像已经第五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五年里他们遇见又相处，然后分开再到如今的相爱。李旻浩都有些恍惚，在这片暖光下他像是回到了当年那场演出，那次几乎把他都给击碎了的演出。区别只有那天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却有一只和他纠缠了五年的小狗。
等到金昇玟换完衣服化完妆后，演出也差不多要开始了。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然后在明亮到晃神的灯光下对望，直到乐声响起。
台下所有人都变成过眼的云烟，他们好像彻底和歌声与琴声融为一体，以前发生过的一切，还有两个人的眼泪都成为了过去。
毫无疑问的演出很成功。他们的身影和视频被发布在了学校论坛，又引起好大一阵子的轰动。
那天演出结束鞠躬的时候，李旻浩还是没有忍住看向了台下父亲在的位置，然后在不小心对视上时收获到了对方像是释怀的、骄傲的笑。
他弯着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边是同样在鞠躬的金昇玟。耳垂上的耳链随着他的动作也向下垂着缓缓摇动，李旻浩突然好像彻底放松了下来，久到让他自己都无法支撑住的黑暗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成为过往，身边的人和台下的掌声都变成了他存在的光。
然后在掌声中和鞠躬中，他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什么词都比不上永远来得长久，他只希望此刻成为他心上的永远。
那天晚上金昇玟去了李旻浩租在学校旁的房子，在月光下他们坐在沙发上依偎着，今晚李旻浩手里的咖啡变成了金昇玟泡的，淡淡的甜味和奶味让李旻浩熟悉得模糊了眼睛。
特别久违的感觉，离开的那两年他一次都没有哭过，坚强的外壳让他自己都卸不下来，时不时涌起的孤独和想念变成折磨他的枷锁，然后带着这副枷锁在梦中和金昇玟相见。
“其实我和我父亲打了个赌。”他在月光下缓缓说着，咖啡的热气熏得他眼前更模糊一片，“赌这次演出能不能让他满意，满意的话就让我自由。”
金昇玟喝咖啡的手顿了一下，才知道有这种赌约的他心里涌起一些慌张，虽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不满意的话呢？”
李旻浩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才在金昇玟的等待中说：“不满意就出国接受他的安排。”
金昇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他想问对方有没有想过自己，又觉得李旻浩心里的创口比他想得还要大，然后一边委屈的同时又一边忍不住心疼。
“我自由了，昇玟啊……”
金昇玟放下了咖啡紧紧地抱住了李旻浩，过了一会才轻轻地用手遮住了对方的眼睛，感受着手心里的湿润，和对方颤抖的声音。
“我自由了……”
后来躺在床上的时候两个人也都没有想太多，好像此时的拥抱就足以满意他们所有的渴望。
“那两年你有梦见过我吗？”
金昇玟听到后没忍住笑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像是觉得这句话的答案已经摆在面前了。
“怎么可能没有，有段时间天天晚上都会梦到哥，折磨得我每次醒过来后都会更恨你一点。”他收紧了抱在对方腰上的手，把脸都埋在了对方的脖颈里，声音也听起来不太明确。
李旻浩也笑了，他像安抚小狗似的拍了拍金昇玟的背，过了一会才小声说：
“把我关在你的梦里吧，永远都不要放我走。”
升上大三后，和李旻浩的见面就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大四了的对方似乎总是东跑西跑在忙毕业的事情，忍了半个学期后的金昇玟在收到李旻浩要去实习离开校园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又哭了一次。
很难说为什么被扔下的两年都没有哭的人在和李旻浩谈恋爱后像个水龙头一样。李旻浩每次看着面无表情只是流泪的金昇玟，总觉得对方可爱得不行，可是脸上又要作出受不了的样子来，最后只能叹着气哄人，心里早就被小狗的爱占满了。
最后金昇玟还是从宿舍里搬了出去和李旻浩住一起了。
金昇玟大四的那年李旻浩拒绝了家里的帮助，自己找了个乐团的工作，经常很晚才回家，有时候会看到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的金昇玟，有时候会看到对方留着的字条，比如说去奶奶那住了或是回宿舍住一天。
等到金昇玟也快要毕业的时候，他在实习公司里忙得飞起，又收到了来自韩知城的聚餐消息。
身边的朋友们好像都和一开始没什么变化，韩知城染了棕色的发色，看起来更像一只小动物。然后他看着梁精寅和韩知城坐在一起聊得兴致勃勃的样子，无语地说：“原来你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饭搭子啊梁精寅。”说完才勾着徐彰彬的脖子，“难怪都不怎么找我了。”
“拜托，哥，你都谈恋爱还同居了我还老找你是不是太没眼色了啊。”
方灿知道他和李旻浩终于在一起了之后好像一边震惊一边也松了口气，像是终于看到了故事的结局，没过一会就笑着说要给他们送份子钱。
金昇玟现在还是偶尔会去方灿那坐坐，直到看到原本属于他的打工位置来了一位没见过的男生，脸上还有淡淡的雀斑看起来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方灿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才笑着介绍说这是他在澳洲的弟弟，这次来韩国留学所以正好来帮忙。
毕业那天金昇玟抱着学弟学妹们送的花束都快抱不下了，学术服上都留下了浓浓的花香很久都散不去，夕阳和微风一起拂过他的心，在这抹夕阳中他看到了缓缓走向他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李旻浩在学校里见过面了，即使两人昨晚还在一张床上睡着。
在温暖的夕阳下，他收下了那一枝等待了他七年的玫瑰花。
Fin.
评论(14)